上高中時，我們家屬院統(tǒng)一安了暖氣，為此我家扒了土炕買了鐵床。
　　 睡慣了土炕，突然換了鐵床，即使房間里安了暖氣，但還是感覺有些不習慣。每次暖氣來氣前，我家的主管道會當當響，一會功夫暖氣就熱了，慢慢地整個房間也暖和起來。摸著熱熱的暖氣，心里那美呀！一切都覺得很新鮮，臉上笑著心里是暖著。奶奶說：“這回再也不用每天掏爐灰，點大爐灶了，房間里也不會烏煙瘴氣的了，不光省事，還干凈了不少。
　　 是啊，自從安了暖氣，家里也開始灌煤氣罐，都用煤氣罐做飯，也省事多了。但母親卻說，怎么也覺得不得勁了。母親每天起早貪黑地干慣了家務(wù)活，突然少了點爐子生火做飯，她總覺得缺少了什么。
　　 我家附近不遠處就是一個供氣的鍋爐房，專門供我們這個家屬院的暖氣。正好那陣鍋爐房缺上煤工，母親就去報了名。上煤工每天工作三班倒，一個禮拜一換班。六個女人一個班，三人一組輪流出去推煤。我曾去鍋爐房找過母親，見她們幾個女人擠在一個不大的狹窄的小土房子里，里面有一個小鐵爐子，有一個長凳子，再加上六個女人就顯得格外擁擠了。房子外面是一個很寬的場地，一個上料斗，對面是一條長皮帶。每天都有拉煤的車來送煤，場地上一輛手推上煤車。需要煤了，鍋爐工會給鈴聲，聽到鈴聲，三個人一組的女人會小跑著跑出去，一人拿著一把鐵鍬，奮力裝滿一車煤，一起推到料斗里。然后打開皮帶開關(guān)，煤會源源不斷地運進鍋爐。一直等到再次聽到鈴聲，說明鍋爐已經(jīng)吃飽了料，女人們會停止裝煤。趕上上夜班，每三個女人平均一個小時上一次料，幾個女人輪流倒班干，一宿都不能眨眼。
　　 母親那陣在白灰窯掄大錘，腰被飛出的大錘砸受傷過，還沒好利索，再加上，上煤工是個力氣活，奶奶就讓我和哥在母親上大夜班的時候，去幫母親推煤，這樣母親也能休息一下。我和哥就聽從奶奶的指示去了幾次。那年的承德出奇得冷，北風嗚嗚地刮，手握在冰涼的鐵把車把上，感覺不是一般的冰手。沒干兩天，手就磨起了血泡，手被上還咧了許多口子，一宿下來，臉和黑猴似的。鼻子眼里，耳朵眼里，都是黑煤面子，洗熱水澡都洗不凈。我和哥我倆干過兩宿后累困交加，實在堅持不了，說啥不去了。母親一開始也沒同意讓我和哥去，但奶奶的話在家就是圣旨，她也不敢說啥。奶奶聽我倆一個勁地喊累，并且罷工說不去了很不滿意，她對我倆吼道：“干兩天就喊累！你媽天天干都未曾說過累，這回你倆知道勞動的辛苦了吧！”
　　 哥被奶奶實在是慣壞了，還嘴道：“你知道我媽累，她下班回來還要幫你干這干那！你就是剝削者！只知道指使我們，你也去干兩天呀！”
　　 哥說奶奶是剝削者，還真有點道理。最起碼母親對待奶奶付出上就能看出來。每天只要母親在家，都會給奶奶做她可口的飯菜，如哪次飯菜不合她胃口了，奶奶會給母親甩臉子，還會拒絕吃。她不吃飯哪行呀？母親會拿出渾身解術(shù)，陪著笑臉說盡好話。然后問她想吃啥樣的？會給她重新做。奶奶愛吃暖氣上蒸好的紅薯，她牙口好，就喜歡吃暖氣上放著半干的紅薯干。母親每天都會想著把蒸好得紅薯放暖氣上幾塊。晚飯后，母親會給奶奶打來艾蒿水給她泡腳。奶奶年輕時得過風寒，她說用艾蒿水泡腳好，母親都會給她泡腳洗腳。平時就把奶奶的被褥放在暖氣上，等洗完腳再把被褥鋪好，奶奶鉆進被窩是暖和的。如果母親上班了不在家，她會囑咐我給奶奶泡腳，然后負責給奶奶鋪床。有時我偶爾作業(yè)多學習忙忘了，奶奶都會扯開大嗓門喊我。自從我替母親推煤以后，即使母親在家，我都會盡量主動幫奶奶泡腳洗腳，我想替我母親多分擔一下她的工作的累。
　　 我上大二時，母親給我打來電話說我們家屬院集體搬遷。我們家在市里分了樓房。聽說信后，我連夜坐夜車跑回來了家。
　　 第二天，我們就搬去了新樓。母親說我喜歡住高樓，所以特意要了六樓。樓房的暖氣和平房的暖氣不同不是氣暖而是水暖，一進屋就一股熱氣撲面而來。母親說：“水暖好呀！暖氣是會一直給氣，還沒有大的響聲，肅靜不說還是恒溫?！?br />　　 那天幫我們來搬家開車的是哥找來的他新認識的哥們，叫方小剛。他在二十二冶工作，他瘦瘦的，個子不高。那天天氣很冷還飄著雪花，他沒有穿棉服，只穿了一件風衣外套。母親看他穿著單薄，還不停地打著哆嗦。就把父親穿的羊皮襖讓他披上。拉完全部東西，吃飯時，方小剛說：“你們北方真好，冷了，房間里還有暖氣?！?br />　　 他還說他家是江西的，住的是閣樓，雖說冬天不是太冷吧，但晚上睡覺有時耳朵都凍了。等他工作穩(wěn)定了，掙夠了錢，他就把他的父母接來承德住。
　　 母親被他的孝心打動了，當母親聽他說他只穿了一條秋褲時，他臨走時，母親還給他找來哥的新棉褲讓他穿上。
　　 沒過幾天，母親包了餃子還讓哥去給他送去。母親說：“方小剛還是個孩子，年紀不大就離開父母出來工作。不容易呀！咱們要多給他一些關(guān)心?！?br />　　 哥給方小剛送完餃子回來和母親說，方小剛住的工棚太冷了，想借我家的電爐子用用。父親說：“絕對不能借，工棚萬一失火發(fā)生火災(zāi)怎么辦？”
　　 母親因此就和父親商量說：“孩子也怪可憐的，天氣這么冷，住的工棚沒有取暖設(shè)備怎么行呢？讓他來家里住些日子吧?！?br />　　 父親也有此意，就說：“搬家時給他錢他都沒要，讓孩子來家里住吧?！?br />　　 就這么著，哥就把他接到了家里，母親和父親一起去商場給他買了一個床。把床放在哥的房間。并把哥挨著暖氣的床挪開，把新買的床放在了緊挨著暖氣的地方。母親說：“孩子每天起早貪黑的在外開車，凍一天了，回到家，需要有個溫暖的窩呀！”
　　 方小剛一直在我家住到開春，由于二十二冶又接了新的工程，方小剛就離開我家隨工程隊去了外地。母親在新樓住了不到三個月就突然病逝了，方小剛聞訊后，從外地開著車趕到我家。母親躺在病床上，哥給母親換好壽衣，方小剛在母親腳下灌了幾瓶子熱水。他說，他在我家住那段日子，母親每晚都會給他灌幾瓶子熱水，給他放在腳下讓他暖腳。他每次回來，鉆進被窩里面會感到腳底是熱的。母親走了，他不能報答母親對他的好，只能給母親灌幾瓶子熱水給母親暖暖腳，以此感謝母親給予他的溫暖和愛……
　　 如今又到寒冷的季節(jié)，承德也開始供暖。有了暖氣即使外面北風呼嘯，雪花亂舞，房間里也依然是溫暖如春的。當然了這些都離不開辛勤工作者的辛勤工作。他們就如我的母親那樣讓人尊敬，用付出的代價給人們帶來溫暖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