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【星月】病隙散記(散文)
生病,是一種上天的提醒;養(yǎng)病,是一場內(nèi)心的醒悟。
一
這是我有生以來生病時間最長的一次,被困床上78天,被困家中106天。這也是自會做飯起,停止做飯時間最長的一次,長達三個月之久。這同樣是我流淚最多,感到最無助的一次,是我真正感受到要學(xué)會愛自己的一次。
2024年2月28日晚上,我回老樓房居住,晚上想休息時發(fā)現(xiàn)窗簾鉤掉了兩個,恰好陽臺上有一個桌子,我不假思索就站了上去,可是發(fā)現(xiàn)桌子來回悠動,我才記起這個桌子是鋼筋腿,根本不能承受我身體的重量,怕摔到自己,于是一條腿蹦在了椅子上,可是椅子因為突然受力蹦開了,沒辦法只好另一只腳往地上跳,一個猛勁兒,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左腳上,當時只覺得鉆心的疼痛,不像崴腳腕子的疼痛可以忍受,細看時左腳面部好像有骨頭翹起,很快腳腫了起來。見勢不妙我趕緊給上班路上的老公打電話:“趕緊回來,我把腳摔傷了?!笨上Ю瞎詾闆]啥大事,沒有第一時間趕回,又耽擱了半個小時,以至于錯過最佳治病時機。到醫(yī)院后,我的腳已經(jīng)腫脹的不成樣子,醫(yī)生當時就告誡我們:“以后這種情況要第一時間打120,不要造成二次傷害?!边€有如果是腦?;蛘咝墓?,寸秒寸金,一定不能大意。我們連連點頭,于是開始做X光掃描,大夫看到片子后說,只能確定有骨折,但骨折具體情況得看CT掃描結(jié)果,于是又緊鑼密鼓地做CT,結(jié)果出來后大驚失色:腳面骨下面6處骨折,腳面前后回彎處粉粹性骨折,二腳趾掉了一塊骨頭。醫(yī)生說明早會診決定是否要進行手術(shù)。我當時已顧不得那么多,腳疼得我坐臥不安,恨不得用刀一下切掉。
人到用時方恨少,當時是晚上七點多鐘,只有值班醫(yī)生和護士,總感覺他們做事慢吞吞的,怎么知道病人內(nèi)心的焦急。好在半個小時后,終于給我做了冰敷和藥敷,彼時我已經(jīng)不知除了多少汗,喊了多少聲痛。但是護士很淡然:這病就這樣,急也沒用。
我疼得想罵娘,敢情你不疼,站著說話不腰疼。緊接著消炎的液體也輸上了,或許是冰麻了,我感覺不那么痛了,直到輸液結(jié)束,冰敷結(jié)束,我才發(fā)現(xiàn)腳面腫得青紫,已經(jīng)像一個包子了,但一項要強的我還是讓老公回去休息了。他走后大約十一點,疼痛再次襲來。我只好不停地哎呀,那一夜幾乎一夜未眠,第一次感受到時間是那么漫長,自己是那么孤單無助。
但是我不敢盼天快點亮,天亮了將要決定是手術(shù)還是保守治療。怎么治療可以說是各有利弊,手術(shù)治療手術(shù)過程很煎熬,骨頭復(fù)位奇痛無比,還要進行二次手術(shù)取鋼板,但好得要快一些,骨頭位置更正一些。保守治療不怎么受罪,但是要漫長的打石膏養(yǎng)病,失去自由。老公和兒子線上線下多方打探,最后還問了市醫(yī)院的骨科主任決定:保守治療。第二天上午在沈陽上班的兒子也急匆匆地趕回來了,對我好一頓安慰,我的心才算好受些。尤其他說道:“爸爸,其實我媽本不應(yīng)該受傷,這樣的活你很容易就能做完,可是你沒做?!碑敃r我的眼淚很快來了,誰讓自己一向要強,萬事不求人,結(jié)果沒有考慮到自己也是奔六的人了,不愛自己的后果就是自己受罪。
那一天是兒子推著我打石膏的,新式的石膏,幾分鐘就打好了,但是我不知道,腳的疼痛才剛剛開始。也是那天晚上我對兒子說:“剛打了石膏,我腿不能動,大小便不方便,你陪我一晚上吧?!惫婺峭硖鄣脜柡Γ乙呀?jīng)記不得疼了多久,感覺疼痛從來沒有停止過。兒子給我買了止痛藥吃下才勉強睡了一會兒。第一次意識到身體那么好的自己,也一下子成了一個無用的人,并且這種無用的無奈也才剛剛開始。
其實在剛摔著的那幾天,除了疼痛就是后悔。后悔自己為什么逞能呢,這下好了,失去了自由,何時是個頭啊。因為摔傷比較嚴重,不斷有親戚朋友去醫(yī)院看我,期初起初真沒怎么當回事,還說權(quán)當是給自己一個修整的假期,后來才知道,這樣的假期休不得,幾乎把人逼瘋。
打石膏后消炎五天我就出院了,回到了樓房上,從此開始了漫長的困頓的養(yǎng)病生活。
二
剛回家里的時候,老公開始張羅著給我弄食療,先去買了排骨,然后買了接骨藥,最后還買了很多蛋糕面包,以防我餓了隨時吃,還買了很多水果補充維生素。這一下子,我成了重點保護對象??墒沁@樣好的待遇只有一周,老公就上班了,從此我就開始了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。
說起來嘆息,終于有自己的時間了,有人勸我正好惡補一下電視劇,看點好書??墒?,傷病的腳疼個不停,幾乎沒有一個晚上可以安睡,沒有一個白天可以風(fēng)平浪靜。我也幾乎過得黑白顛倒。晚上疼得坐看外面人家的燈火,白天遙望遠處的高山。想到偌大的人間,竟不能安放一張平靜的床,不覺悲從中來。不是沒有好友相伴,可是大家都要上班啊,只有我是閑人,而且閑的如此不安。
現(xiàn)在想來我忘記了每天是怎么吃飯的,只記得有一次,我要了一個外賣,就在家的斜對門,老板好心讓伙計給我送來,可是那個伙計我實在不敢恭維,直線距離300米,那人竟然繞了一大圈,用了半個小時才送到,而且菜已經(jīng)涼了。我真是哭笑不得。如果在以前,這半個小時我自己都做出來了。從那以后,我拒絕叫外賣,能將就則將就??蓛鹤悠恍牛幸淮谓o我叫了一個素餡餃子。送得還算及時,可是這餡真叫素,簡直是沒有一點油水,但我還是流著眼淚吃下了,因為不吃就得餓著。那段時間老公單位有檢查,經(jīng)常加班,最晚的一次十點四十到家,我已經(jīng)餓得前心貼后腹了,因為這種加班都是臨時的,真是叫人措手不及。有幾次我也試著自己拄著雙拐去做飯,可是石膏太沉了,腳很快紫茄子狀,疼痛難忍,于是我繳械投降,就算餓死也不自己冒險了。
這期間有過幾次特別感人的事。我的好朋友于大夫和孫老師、姜老師利用假期來給我做飯,每次我都吃得狼吞虎咽的,以至于她們看見了都心里不好受,但是有什么辦法,人到難處自知苦。我一次次深刻地感受到對于自己健康真的很重要,于是我無數(shù)次地下定決心:病好了一定好好愛自己。也就是在那時我學(xué)會了自己擁抱自己,學(xué)會了自己和自己對話,學(xué)會了自己和自己說對不起。實在沒人說話的時候,我會默默地看著窗外的藍天幾個小時,什么也不想。那時正是春天,樹綠了花開了,我錯過了多少大好春光啊。五十五年來,哪個春天不是忙得不可開交,唯獨今年,似囚犯一般,動不得,急不得,惱不得。那時日子過得好頹廢,有時一天啥也沒做,只記住了腳的疼痛,就過去了,是那么快。實在太無聊了,就給有時間的親戚發(fā)微信聊天,可是聊著聊著就覺得好沒勁,于是作罷。好閨蜜給我拿來了有關(guān)中醫(yī)的書,看了幾頁就睡著了,不一會又被疼醒,唏噓不已。有時接連幾天看不見一個活人,心里空虛到了極點,突然有一天拿快遞的走錯了門提醒了我,于是開始漫長的網(wǎng)購、退貨程序??墒琴I來的東西大多不合適,因為缺乏鍛煉,我的體重嚴重飆升,衣服根本沒法買。于是只得作罷。
但有一次,一個快遞員的行為感動了我。因為我拄著雙拐行動不方便,而我們樓房又是梯控,需要我先開單元門,再按電梯按鈕,十分麻煩,每次都弄得我一身汗。可能是快遞員看我太費勁了,竟然爬樓梯上來的,進屋后氣喘吁吁的。我趕緊說你怎么不叫我開電梯,他搖搖頭說怕你太辛苦。這是一點點小愛,但在那時也溫暖了我的心。
三
熬過了78天的被困的日子,終于拆掉石膏了,我真正的如釋重負。終于我可以拄著拐出去曬外面的太陽了,真像重生一樣啊。只要想一想,傷病時還是料峭的初春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是盛夏端午,我錯過了多少美好的時光啊。第一次打開單元門,一股溫暖的春風(fēng)拂面而來,把我從冬末拉回,啊,春天就這樣不知不覺已經(jīng)過半??粗矍懊⒌木G色,真不知那樹枝是什么時候長出來的,如此新鮮如此親切,心里不由地發(fā)出要世間的萬物的慨嘆。素日里司空見慣的一切,此刻變得那么珍貴。難以想象,傷病竟然把人折磨成如此程度。我也變得越發(fā)容易感傷了,即便是看見一棵開花的草,也會涌出眼淚來。而此時,暴馬丁香開得正爆,我忍不住長久的駐足觀望:生命啊,當它正當年輕的時候一定要盛放,因為不知什么時候你就想做而不能了。我們的生命其實不只屬于我們自己,是從上帝那里借來的,如果我們不好好愛惜,一定會得到上帝的懲罰。尤其是這時,我得到了本單位一個同事跳樓自殺的消息,心里的感慨就更深了。生命多么寶貴,受之于父母,一定要好好呵護。
走在小區(qū)的綠化帶里,綠色的紅色的葉子不時吸引我的眼睛,如果是往年,我?guī)缀鯚o暇顧及,而今年卻可以慢慢享受,我好像有好多年沒有放慢腳步等等生活了。我總是覺得自己很忙,我總是覺得這個世界離了我都不能轉(zhuǎn)。而事實呢,這個世界離了誰都照樣轉(zhuǎn)。一次生命,教育刻骨銘心。
這次傷病還磨平了我的棱角,以前說話火氣很大,脾氣急躁?,F(xiàn)在覺得什么大事都沒什么,生活可以慢慢來。我慢慢走,時間慢慢過,美好慢慢享受。盡管我走路還跌跌撞撞,但心態(tài)可以安安穩(wěn)穩(wěn)。
回顧來路,一場傷病教育了我,安于平順的日子,珍惜眼前的幸福,珍愛身邊的家人和朋友,善待每一天的自己,在穩(wěn)穩(wěn)的幸福里平安地走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