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云水】苦楝花開惹鄉(xiāng)愁(散文)
五月的早晨,陽光溫軟,微風習習。漫步在人行道上,忽然聞到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楝花香。雖然離開故鄉(xiāng)好多年,但我還是忘不了記憶中熟悉的味道。尋著香味找過去,發(fā)現(xiàn)了幾棵高大的苦楝樹,楝樹枝繁葉茂,盛開著淺紫色的花朵,恣意奔放。一團團,一簇簇,遠遠看去,如煙似霞,清新雅致。走近細看,無數(shù)朵小花挨挨擠擠在一起,每朵苦楝花由五個淡紫色細小的花瓣圍成,中間是深紫色的管狀花蕊。微風輕拂,搖曳多姿,美不勝收。
苦楝樹雖然開花較晚,但花期很長。元朝詩人朱希晦詩曰:“門前桃李都飛盡,又見春光到楝花。”他的詩句中表達了楝花不爭奇斗艷,而且通過和桃李對比,展現(xiàn)了楝花在晚春時節(jié)的獨特魅力。那份獨特的美,讓人在喧囂中尋得一絲寧靜。
看見苦楝樹,聞到苦楝香,總有一種莫名的溫暖和感動,猶如舊友相逢,倍感親切,一種淡淡的鄉(xiāng)愁在心間翻騰。我對它的喜歡,緣于小時候。在老家居住的老房子里,有一扇后門與小馬路相鄰,而緊挨著小馬路的對面,有一排苦楝樹,樹冠高大,枝葉繁茂。人們喜歡叫它苦楝樹,大概是因為它結的果實成熟后,味道又苦又澀,由此而得名吧。
苦楝樹靜靜地佇立在路旁,夕陽西下,它們的身影在夕陽的余輝中顯得格外動人。春末夏初,是楝樹開花的季節(jié),空氣中彌漫著誘人的香味,那香,雖不如玫瑰的濃郁芬芳,但那清淡的香味彌漫在街巷中,讓人心曠神怡,神清氣爽。苦楝樹的枝葉灑下斑駁的光影,靈動閃爍,仿佛置身于詩意的畫卷中。
馬路正對面的那棵苦楝樹,更是根深葉茂,葳蕤生長。楝樹旁,住著一戶人家,家中母子二人相依為命,那位大哥的父親去世早,我從來沒見過。因為我家房屋地勢高,而苦楝樹旁這戶人家房子地勢低,這戶人家二樓后門正好和馬路地勢高低持平,我經常可以看到這家大娘在家手工加工花炮,掙錢養(yǎng)家。后來,這位大哥在縣城上班了,到了晚上,經常聽到悠揚的手風琴和二胡的獨奏聲從苦楝樹下的老房子傳來,悅耳動聽。慢慢地,他們的生活越來越好,時不時聽到母子二人輕松愉快的歡笑聲。
谷雨的風里充滿著楝樹花的清香,周末傍晚,大哥就會相約一群同齡人來到苦楝樹下賞花、拉手風琴、唱歌、拉二胡、吹笛子。歌聲、琴聲伴著棟花香,此情此景,讓人沉醉不已。他們恣意綻放著青春的芬芳,譜寫著青春美好的樂章。在他們的感染下,左鄰右舍也會搬來竹凳竹椅,圍坐在苦楝樹下欣賞他們的表演,談天說地,一片歡聲笑語。
我和小伙伴們在周圍嘻笑玩耍,聽歌賞曲。特別是月明星稀的夜晚,月光給地上投下楝樹的影子,老房的影子,還有小孩子們到處奔跑的身影,熱鬧有趣。有時,我和孩子們會互相追著踩影子,笑聲洋溢在每個孩子的臉上。笑聲、琴聲、歌聲交織在一起,匯成了歡樂的海洋。這真是一幅和諧幸福大家庭的唯美畫卷?。?br />
夏天,苦楝樹枝繁葉茂,綠意婆娑,灑下一片清涼,我和小伙伴們喜歡在苦楝樹下玩耍。我哥和那些頑皮的男孩子們爬上樹,去捕捉螳螂,我們俗稱它為“猴子”。因它的頭臉長得尖,像猴子,體型細長。身體呈流線型,和樹葉一樣的翠綠,這是一種保護色。螳螂的前肢屬于鐮刀型,上有鋒利的尖刺,要捉到它們可不容易。有時哥哥捉到了螳螂送我,逗我開心。一不小心,螳螂鋒利的前爪就會刺到我,讓我痛得直咬牙,但我仍然玩得不亦樂乎。我會拿一根長線拴住它的腿,不管它爬到哪跳到哪,我就跟到哪,樂此不疲,直玩到螳螂不能動彈才放手。這給童年增添了無窮的樂趣,讓我終身難忘。
我記得苦楝樹花謝了之后,會結許多小巧的果實,我們俗稱它苦楝子。先是青色的,隨著季節(jié)深入,再慢慢變黃,像極了美麗的珍珠,一棵棵一串串掛在樹枝上,格外耀眼,別有一番意趣,也為光禿禿的冬天增添了一抹亮麗的色彩。那時的孩子們自由自在,一放學,就到處跑著玩。我們常常去楝樹下揀掉落的苦楝子,圓圓的,硬得像小石子。女孩子喜歡用它們玩抓石子的五子游戲,而調皮男孩子們喜歡用苦楝子做彈丸,用彈弓打樹上的鳥窩。
其實,苦楝子從冬天到來年春天,穩(wěn)穩(wěn)地掛在樹枝上,落下來的極少。我不懂,問父親,父親說:“苦楝,只有等到來年花開的時候,它的果實才會自然落下?!边@種新陳代謝,生命更新的方式銜接緊密,別具特色。據(jù)說,苦楝子是鳳凰鳥的美食,《莊子?秋水》里提到,鳳凰“非梧桐不棲,非練實不食。”其中,練實就是楝樹的果食。真是造物主神奇,大自然各有各的生存之道。
一信楝花風,一年春事空。二十四番花信風“始梅,終楝花”,楝花開,預示著春天的結束,夏天的開始。它的花語是“望向遠方”,寓意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期盼,希望人們永遠保持樂觀積極的良好心態(tài)。楝花,苦中含香,盡情綻放。因為苦楝樹的諧音與“苦戀”相似,因此,也常被用來表達和傳遞出門在外游子對故鄉(xiāng)和親人的思念之情。
長大后,我才得知苦楝樹是一種落葉喬木,適應能力強,它對生長環(huán)境要求不高,一縷陽光,一滴水,再貧瘠的土地也能生長。它的木紋細密精美,富有光澤,做家具、農具都是不錯的選擇。而且它渾身都是寶,除了葉之外,花、果實、根、皮都可入藥,具有清熱解毒、活血散瘀、消腫止痛、殺蟲、明目等功效。把一串串黃色的苦楝子曬干,冬天泡水搓手,還可以治療凍傷皸裂呢。只要每次遇見苦楝樹,我就會停下腳步,深情凝視,肅然起敬。
所幸的是,現(xiàn)在,走進居住的這座城市的一些街頭公園,走進附近鄉(xiāng)野某些角落,偶而還可以和苦楝樹相遇。恰如我當年站在暮春的陽光里,細數(shù)老家苦楝樹滿枝小巧玲瓏的花朵,輕嗅花的芳香。
此時此刻,看到街邊的苦楝樹,我已淚眼朦朧,眼前浮現(xiàn)出親人及街坊鄰居在苦楝樹下納涼歡笑的情景。時光如梭,記憶如昨,不知老家馬路邊那幾棵苦楝樹是否還挺拔蒼勁,年年花香依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