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齊魯】一世恩(小說)
初夏的一個午后,太陽懶洋洋普照著大地,一派祥和。亭臺樓閣、樹木、草甸,還有釣魚的老王,包括金毛歡歡都鑲上了金邊。
“滾!該死!歡歡,去一邊去!”
隨著“噗通!”一聲,身邊盛魚的紅色塑料桶被掀翻在河里,正專心釣魚的老王迅速轉過身去,他的寵物狗,金毛歡歡一個閃身溜了。他嗔罵了起來,一邊罵一邊扶起塑料桶??呻S著桶的翻倒,使得里面的水,連同幾尾魚迅速滑進了河里,不見了。老王急忙去搶救他的魚,可是,他的動作哪里趕得上逃命的魚?
歡歡傻乎乎,它只是愛玩,若無其事地跑到附近草地上,不斷地打滾撒歡、蹦跳、翻騰。憨憨地伸著舌頭,永遠是一副笑臉。
老王,一個釣魚愛好者。自從癡迷上釣魚,不論刮風下雨,他幾乎天天去附近的河邊釣。經(jīng)常是一人,一竿,一桶,一狗。歡歡是他最好的伙伴,形影不離。有時,他會和朋友來,甚至也會跟朋友釣到大半夜。他水平很臭,經(jīng)常空手而歸。買漁具和餌料的錢遠遠超過釣到魚的價值。為此,老婆沒少跟他吵架。
溜掉的幾尾魚中,其中包括一大一小兩尾鯉魚。大的叫“青青”,瘦小的叫“小靜”。其實她們并不是兩條普通的鯉魚,而是一對主仆。青青,是西海龍王最小的女兒,今年18歲,生的美麗動人。小靜,正值豆蔻年華,溫婉可愛。
這天,青青在水晶宮里閑得無聊,就央求鼉大臣將其和小靜變成鯉魚到紅塵游玩一番。她們變成魚后,結伴穿過大海,無意中逆游到老王釣魚的小河。突然,小靜驚奇地看到水里有條粉紅色的蚯蚓在不停地扭動身子,攪動著周圍平靜的水面泛起一陣陣波紋。她好奇地游了過去,一口咬住蚯蚓。就在那一剎那,猛地,她感到上顎一下鉆心的疼。她急忙張口想放棄那小蟲,可是,已經(jīng)來不及了,她已經(jīng)被魚鉤勾著。于是她拼命地扭動著身軀想擺脫,可是怎么也甩不掉。青青看到小靜在掙扎,也上前去幫忙。她使勁咬著小靜的尾巴,想把她拉回來。突然,魚鉤猛地一甩,青青和小靜一塊被甩到空中。
“哇!兩條魚!今天真走運!”老王甩起魚竿那一瞬間,高興地大喊起來。
他還從來沒有一次釣起過兩條魚,感覺自己今天是喜鵲落到頭頂上——走了狗屎運,真是太幸運了!他急忙將她們放到桶里,開心地看了又看,生怕她們跑了。
青青和小靜難過地被圈在桶里。小靜很慚愧,譴責自己太貪玩,不該去咬那條小蟲。青青一邊安慰小靜,一邊想辦法逃走。她們左突右轉地翻騰著,想逃出來??墒?,那紅色的塑料桶太高,桶壁又很光滑,撲騰了半天也沒逃出來。
不一會兒,青青看到桶口忽然閃出一個腦袋,是一條金毛的小腦袋,還伸著紅紅的舌頭,右眼瞼上有一條小小的傷疤。她開始很害怕,害怕狗跳進來把她倆吃掉??墒沁^了很長時間,才發(fā)現(xiàn)金毛并沒有吃她們的意思,只是趴在桶沿上好奇地看看,反而感覺它眼睛里充滿了溫情。
忽然,青青聽到“噗通!”一聲,水桶翻了。說時遲那時快,她倆趁機順水游到河里趕快逃走了。
青青帶著小靜驚慌失措跑回水晶宮。回來后,她越想越后怕,要不是那條狗,說不定她們早成了人家餐桌上的菜了,她心里充滿無限的感激。
第二天,她們又來到那條小河邊,遠遠望去,看到老王還在原地釣魚。她們靜靜地站著,歡歡還是和老王形影不離,不停在周圍撒歡。淘氣的歡歡時常會打翻老王的水桶,放出一些魚蝦,老王并不很生氣,更不會去打它,只是吼它幾聲。青青看到這兒也很感動,沒想到人間還有如此真情,是自己在龍宮里所沒有見過的。青青心里充滿無限感激,越看歡歡越可愛,她甚至愛上了它。她知道,要不是它,她倆的命早沒了,她在想著怎樣才能報答恩人呢?經(jīng)過幾天周密考慮,她打算找閻王幫忙。她并不想輪回成一個人,只想自己成為一條和她那歡歡哥一樣的金毛狗,只有這樣,他們才般配。
到閻王殿大門口,要經(jīng)過一座橋,那座橋叫“奈何橋”。奈何橋頭有個衣衫襤褸的老婆婆,叫孟婆,孟婆每天用一口大鍋燒著熱氣騰騰的孟婆湯,給過橋去投胎的每一個人送上一碗,讓人們喝了忘記前世的痛苦,好上路。青青知道此事,她去投胎是去報恩的。她想,可不能喝那孟婆湯,她怕忘了她的歡歡哥。
當她快走到奈何橋頭的時候,大老遠就看到一大群人,排著隊正緩慢過橋去投胎。還能聽到人群中的情種,一浪高一浪地唱著:
孟婆湯里全是水,奈何橋上全是鬼。
忘川河畔全是淚,三生石下全是悔。
寧做地府無心鬼,不愿來世再為人。
……
經(jīng)過奈何橋時,青青悄悄躲過了孟婆,在心里默默念叨著:
我踏遍千山萬水
越過幾生幾世,
我尋你而來,
哪怕天崩地裂
也不會輕易放棄
只為報答你的前世恩情。
……
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,小張家的金毛折騰了一天,終于生了五只小金毛。按照約定,青青投胎到小張家里。她是那五只金毛中最小的一只。一睜開眼,她在想,哪一只才是她的歡歡哥呢?她蒙了,忘了和閻王約定了!她急火攻心,情緒低落,連奶也不好好吃。因此,長得又瘦又小。一個多月過去了,眼看著她的哥哥姐姐們,一只一只被送出去領養(yǎng),只有她,因太瘦弱,沒人要。
因禍得福,也只有她,最后能和媽媽一直待在一起,幸福地和主人一家生活著。她懷著失望的心情,在主人家呆著,心里一直沒有忘記找她的歡歡哥。她幾乎每天都要跑出去和鄰居家的狗交流,看看有沒有她的歡歡哥,每次都是失望而歸。
突然有一天,主人帶著它一起出去玩,經(jīng)過一條長長的、泥濘的小路,主人怕她走過時把腳弄臟,直接抱著她走。她心存感激躺在主人溫暖的懷里,想像著,要是她的歡歡哥也能這樣抱著她該多好!她仔細端詳著主人那俊朗的臉。忽然,發(fā)現(xiàn)他的右眼瞼有一道若隱若現(xiàn)的胎記。這不是歡歡前世的印記嗎?她又驚又喜,一下子蒙了。
你我之間,隔著千年溝塹
歲月如歌,時光如夢
你的眼眸,情深似海
我無法自拔,沉淪其中
你的笑容,如春日暖陽
照亮我沮喪的心房
你的溫柔,如夏夜微風
吹散我內心的憂傷
我曾幻想,與你共度時光
攜手走過每一個春秋
現(xiàn)實,卻殘酷如霜
你我之間,始終隔著無法逾越的鴻溝
……
原來,上輩子,因為歡歡做了不少好事,救下許多性命。按照規(guī)定,這一世,輪回轉世做了人??磥?,這一世,他們又要錯過了。她整天悶悶不樂。她熾熱地愛著主人,但是他全然不知。她眼看著主人和一個漂亮的姑娘相愛、結婚,她是又嫉妒,又羨慕。她的心思無法說出來,因為她只是一條狗,一條聰明的金毛女狗。她努力為主人看家護院,一絲不茍,以報答主人的恩情。后來主人又了孩子,她當自己的孩子一樣,更是視如己出,每天十分小心看護著孩子。當然,主人待她也不薄,經(jīng)常給她喂好吃的,好喝的。
她每天粘著主人,當主人不開心的時候,她總是會抱著主人的腿,做著鬼臉逗他開心;主人難過的時候,她圍著主人,不是撲一撲他,就是轉著圈地搖尾巴,讓主人高興……但是,這一切,在主人看來,她只是一條會粘人的狗,一條聽話懂事的狗而已,全然不懂這是她表達對他深深的愛意??上?,她只是一條不會說話的狗,僅此而已,她非常痛苦,盡力做好能做的一切。
這天,主人出差去了。一歲多的小主人睡著了,女主人被人叫著去打麻將。在電話的再三催促下,女主人像往常一樣,囑咐她看好小主人,她點頭答應了。于是,女主人像往常一樣放心走了。
沒多久,小主人醒了,她像往常一樣,叼來玩具,陪著小主人玩他的玩具娃娃。
不大一會兒,她聽到門口有動靜,那顯然不是倆主人的聲音。于是她提高了警惕,開始大聲狂吠起來。小主人看到她在狂叫,用小手拍了拍她的腦袋,讓她安靜。但是以她作為狗的敏感,她知道八成是壞人來了,叫得更猛了。
只聽“吧嗒!”一聲,門,被扭開了。
一個陌生男人悄悄地溜進來。她趕緊撲過去,去咬正進來的男人。那人盡管已經(jīng)有了防備,當看到是一條大黃狗,還是被嚇了一跳。而當他看到家里只有一個一兩歲的孩子和一條金毛狗的時候,只見他很快閃過去,鉆進臥室把門關上。那人在臥室里翻騰著,全然不顧她對著臥室門狂吠。
大約過了十來分鐘,那人在她不斷的狂吠中悄悄把門打開,手里還提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。她知道,那是主人家的刀子,平時是不拿出來的。
他一邊向大門口退縮,一邊對著她揮舞尖刀。她是堅決不能放過這個小偷,不能讓他拿走主人一件東西!只見她拼命撲向小偷,在與小偷的打斗中,她落了下風。瞅準機會,她一口撲上去,打算咬住小偷的腿,可是只咬到了褲腿,她緊緊地咬著不松。小偷急了,揮刀一下刺到她的肚子上。她疼得連連哀嚎,倒在血泊中。但是她致死都沒有松口,依舊死死咬著他的褲腿。小偷沒辦法,只好用刀割掉她咬著的一片褲腿逃跑了。
女主人打完牌回來,看到血泊中的她,立刻明白了,迅速報了案。然后抱著奄奄一息的她送到寵物醫(yī)院。但,由于流血過多,她的命還是沒有被搶救過來。
就這樣,這一世的青青帶著哀傷,帶著不舍,魂飛閻王殿,又去請求閻王,好讓她再次投胎。這次,她吸取教訓,請求投胎成人,她一定要達成愿望!
當她又一次走過奈何橋的時,那里還是彌漫著重重迷霧,還是聽到了一群情種在唱:
孟婆湯里全是水,奈何橋上全是鬼。
忘川河畔全是淚,三生石下全是悔。
寧做地府無心鬼,不愿來世再為人。
……
青青又聽到了那憂傷哀怨,讓人肝腸寸斷的歌。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,她心想,怎么會有這么多的愁怨呢?她一定得和歡歡哥在一起,報答他的前世恩情。
這次,在閻王的特批下,這一世,她可以變成人,一位美麗的姑娘。
當青青投胎再過奈何橋之時,她靜靜接過孟婆遞過來的孟婆湯,她沒有喝,而是悄悄倒掉了。幽幽地在心里唱起:
我踏遍千山萬水
越過幾生幾世,
我尋你而來,
哪怕天崩地裂
也不會輕易放棄
只為報答你的前世恩情。
……
這一世,她一定得和歡歡哥在一起!她不能喝孟婆湯,她怕忘記她的心上人!
閻王沒有失信,讓她投胎到一個礦工家。可是,父親在她十歲之時,因井下事故去世了。為了不讓她受委屈,母親沒有再嫁,母女倆一直相依為命。她學習很好,出落得花兒一般。18歲那年,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學。她上大一的那年暑假,在回家的路上,遭到幾個歹徒的圍追堵截。路過的一位大伯幫著打跑了歹徒,救下了她。當母女倆去感謝大伯的時候,她發(fā)現(xiàn)大伯右眼瞼上有一塊胎記。于是,情竇初開的她,激動地想起了前世的約定。經(jīng)過多方打聽,她知道大伯姓李,快六十歲了,老伴病逝多年。這么好的人,還是前世歡歡哥的品質!她決定要嫁給他,完成她前世的情緣。當他聽說她要嫁給他時,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!幸福來得太快,太突然了。其實他也喜歡這個感恩的小姑娘,但是他覺得不能耽誤她。她是那么的年輕、漂亮,而且才只有18歲,而他卻是個貧窮、快六十歲的糟老頭子。他既感動,又害怕,不斷勸她找個年輕人談戀愛,不要把感恩當感情。但她還是執(zhí)意要嫁他,她給他說,她不在乎他的年齡。
后來,她母親在過馬路時出了車禍不幸離開了她。失去了唯一的親人,這讓她更是痛不欲生。在李伯伯的安撫下,慢慢走出了陰霾。從此,她更加依賴他,并給他講述了他們前世的故事,李伯伯被感動得眼淚稀里嘩啦,在她不斷地追求下,他終于答應了她的請求。
你若擁我入懷,疼我入骨,護我周全,
我愿意蒙上雙眼,不去分辨你是人是鬼
我只為我的恩情裝傻一程
我與春風皆是過客,你攜秋水攬星河
三生有幸遇見你,縱使悲涼,也是情。
就這樣,他們一起幸福生活了兩年多。在一次體檢中,老李查出患了肝癌晚期。知道后,她心如刀絞,傾其所有給他看病。他們跑遍各大醫(yī)院,即使花光所有的積蓄也在所不惜。但,半年以后,他還是走了。
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。
君恨我生遲,我恨君生早。
……
一別行千里,來時未有期。
月中三十日,無夜不相思。
……
這首詩一遍又一遍魔咒般在她腦海里回旋,使得她不知所措,不由自主走出了家門。
外面天氣晴朗,陽光明媚,萬物榮生??桑谒睦?,陽光是那么的刺眼,一切都是那么的灰暗。她在心里默默地念著,親愛的:
不曾想,遇見來的這么慢
不曾想,離別來的這么快
不曾想,昨日的炙愛,今日的思念
不曾想,余生的彷徨與迷茫
……
每時每刻,我都在想你
放眼望去,萬物不是你,萬物皆是你
整個瞳孔里都是你
由遠而近,由內而外進一分,歡喜一分
寒冷的夜晚,不覺得寒冷
是被子太輕,還是夜色太濃
翻來覆去,壓不住想你的心
……
她不知不覺走向了河邊?;秀遍g,眼前就出現(xiàn)了一棵歪脖子樹,她默默解下裙帶。
“下一世,一定得計劃周全,算好每一個細節(jié)?!彼谛睦锇@。
佳作欣賞學習點贊。